米脂唢呐：烟消日出黄土坡，呜哇一声姜三埃

视点网讯：在老一辈寺滩人的记忆里，每遇到老人去世，第一反应就是去贺家沟找风水先生马开忠看个日子，然后定姜三埃老父亲姜开武的唢呐班子。一条蜿蜒曲折的乡村道路通向榆林市米脂县郭兴庄镇西五公里处的贺家沟村，满沟的树木在雨后翠绿欲滴，一座新修的豪华农家大院展现在眼前，周围山、林、田、坝交相辉映，风景如画……昔日那个黄土漫天的荒沟野岭已不复存在，唢呐艺人姜三埃的家就坐落在贺家沟的半山腰上。

贺家沟村底有个大坝，是周围几个村组织上千人以愚公移山精神，硬是靠炸药、镢头、铁锨、小推土车添沟筑堤而成。大坝绵延2公里多，惠及周围几个村庄，里面养着成群的草鱼和鲤鱼。每到夏天，贺家沟人打一网鱼，晚上聚集在一起吃一老碗鱼喝三碗酒，伴着姜家兄弟悠扬略带沧桑的唢呐声，吃饱喝足的贺家沟男人们，一个个都醉倒在黄土高坡窑洞里的土炕上，鼾声如雷。

姜三埃弟兄五个，老大李成喜被人抱养，老二姜志喜，姜三埃排行老三，老四姜胜，老五姜伟 ，老五姜伟31岁去世，老二、老三、老四一直坚持下来，经过数年的发扬光大，姜氏唢呐技艺已经是青出于蓝胜于蓝，闻名于米脂县河西地区。姜三埃1970年生，姜氏唢呐艺术第3代传人。从小受姜氏硬功唢呐艺术的熏陶，12岁起就跟父辈学习姜氏家传硬功唢呐。冬日里的山坡上，温暖的阳光直射在黄土地上，打一堆烟火，冻僵的小手慢慢变得温润起来，五个儿子和父亲半躺在一堆玉米杆上，开始练习吹奏唢呐，用唢呐学各种鸟叫兽叫，父亲倾其所有经验和技术，不遗余力地把吹唢呐的技巧传授给几个儿子，使他们个个身怀绝技，享誉一方。

米脂自古就是唢呐的故乡，全县唢呐班子不下四十家，各有所长。姜三埃家唢呐班子红事善于吹奏“大摆队”曲牌，长号一吹，脖子一扬，欢快激昂的唢呐声把人吹的如痴如醉；白事则善于吹“哀乐”曲牌，直把人吹得如诉如泣。姜三埃的远房外祖父，米脂县著名的唢呐艺人李兆金说：“姜家这几个娃能吃苦、能钻研，将来定能成大器。”

早前姜氏唢呐表演形式为“老五班”，标配两支唢呐一锣、一镲、一鼓，近年来又增加了长号、圆号、电子琴、苼，人手也增到7-9人。姜三埃一般吹的是上手领头唢呐，老二或老四吹另一支唢呐配合他演奏和音，另收几个徒弟负责打击乳锣、小镲、堂鼓等，但是整个乐队的起落、节奏及速度由打鼓者指挥。姜氏唢呐腔正味浓，时而低沉凄婉，时而高亢雄浑，时而欢快愉悦，演奏姿势美观大方，站有站相，坐有坐姿。明代王磐写了一首《朝天子·咏喇叭》：喇叭，唢呐，曲儿小腔儿大。官船来往乱如麻，全仗你抬声价。军听了军愁，民听了民怕。哪里去辨甚么真共假？眼见的吹翻了这家，吹伤了那家，只吹的水尽鹅飞罢！说的是唢呐越吹老百姓越害怕，但是姜三埃吹的唢呐是老百姓越来越喜欢，以至于围观他吹奏唢呐流连忘返，痴痴呆呆，甚至忘了吃饭。

旧时内蒙古河套地区曾有不尊重唢呐艺人的不良习俗，但米脂不同，传说清末一位学台大人路过米脂，米脂有两个姓常的唢呐艺人，从绥德四十里铺接上学台大人，一路吹奏唢呐到米脂。学台对两兄弟技艺大为赞赏，当即封为“官吹”，允许米脂唢呐艺人入考，从此提高了米脂唢呐艺人的社会地位。米脂人有了红白事，首先给唢呐班子交上定金，办事的时候先要给唢呐班子上一盆拼三鲜和一筐馒头，烟酒管够，待客完了再单另开一桌酒席，部分主家完了还要打发烟酒。米脂人对唢呐艺人的尊重换来了姜三埃的拼命吹奏，每次办事都看到他鼓着腮帮子，可劲的吹，青筋暴露的额头、黝黑的皮肤、布满皱纹的脸和金黄色的大铜碗子柏木杆子大唢呐，绘成了一幅黄土高原特有的风景画。

唢呐艺人不仅要技艺高，品德更为重要。近年来，随着农村人口大量涌入城市，唢呐市场也跟着进城，很多年轻唢呐艺人靠社交关系招揽生意，“我人老实不会交际，我只会踏踏实实学技术，靠质量、靠服务揽生意。”姜三埃说。遇到经济条件不好的家庭，少收个千儿八百是经常有的事。慢慢的，姜三埃的唢呐团队得到了周边群众的认可，电话、上门生意不断，但姜三埃坚持质量第一，每次都是三兄弟齐上阵，“既然揽下来了，就一定要给主家把事办好，这几年我北上过内蒙，南下过西安，都是我的老客户。”姜三埃和弟弟姜胜坦言。

姜三埃把唢呐技术的提升看得很重，“获奖、出国演出对我来说重要也不重要，头衔对我以后的生活来说没有什么不一样。我的快乐来自不断突破自己，虽然过程会有痛苦，但回想起来还是很有意义。”姜三埃说。2003年，他参加了米脂县百名唢呐艺人表演大会，2017年进国家大剧院进行唢呐演奏，2018年赴新加坡演出，获奖证书一大堆，荣誉一大片，但他始终没有飘起来，一步一个扎实的脚印，为的就是传承唢呐技艺，发扬唢呐技艺，让唢呐走出米脂，走向世界。

“你在山的那一边

我在这圪梁梁上站

叫一声妹子你么听见

哥哥心里胡盘算

山峁茆上看的远

你在那张了家的畔

叫一声妹子你没听见

哥哥心里实在想念

哎 嗨……心中的妹子吆”

姜三埃不仅会吹奏传统曲牌，流行的新陕北民歌他也会吹奏，吹得姑娘拍手称快，吹得小伙说不想回家……老传统不能丢，但是也要跟上新时代。颜老心未老，他仍然在研究、在创新、在摒弃传统唢呐文化中的糟粕，融入新时代的脉搏，让米脂唢呐文化焕发出绚丽的新时代风采。

姜三埃几个弟兄的孩子们都上了大学，目前没有人来接他们的衣钵，但他想的开，也理解孩子们的想法，毕竟是新时代了，孩子们有自己的追求和梦想，他不强求。但谈话间还是希望孩子们能在工作学习之余来学学唢呐技术，“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灵魂。文化兴则国运兴，文化强则民族强。”，不要让这门非物质文化遗产在他们这一代断了火种，要以一种崭新的方式，把这门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下去。（文/李胜亚 图/张鹏）